當中國飛鶴在2025年二季度拋出總額不低于10億港元的股份回購計劃時,市場曾短暫期待這場“兜底”動作能止住股價頹勢。
畢竟,對港股上市公司而言,回購往往被視為管理層對公司價值的認可,也是應對股價低迷的常用手段。但現實卻給了投資者一記重擊:截至10月23日,飛鶴股價從回購公告發布至今已累計下跌29.2%,最低觸及3.9港元/股,而同期恒生指數卻逆勢上漲12.3%。
這種回購與股價反向走的反常現象,并非短期市場情緒波動所致。回溯數據更令人心驚:自2021年初股價觸及歷史高點以來,飛鶴股價已跌去超80%,市值蒸發超千億港元;即便今年上半年公司追加“全年派息不低于20億元”的承諾,也未能阻止資金持續離場。
由此可見,資本市場對飛鶴的不信任,早已超越了簡單的股價漲跌,而是直指這家國產奶粉龍頭的經營根基與未來方向。
01? 回購失靈
飛鶴的回購動作并非臨時起意,而是在業績持續承壓下的無奈之舉。
2025年半年報顯示,公司營收91.5億元,同比下降8.2%;歸母凈利潤10.3億元,同比暴跌42.1%,這是飛鶴自2019年上市以來最差的中期業績。為了穩定投資者信心,公司在7月4日宣布回購計劃,隨后又在9月落地中期分紅,每股派息0.1209港元,合計派現約10億元。
但資本市場顯然不買賬。從股價走勢看,每次回購公告發布后,飛鶴股價僅能維持1-2個交易日的小幅反彈,隨后便再度陷入下跌通道。對比市場表現更能凸顯其弱勢:2025年7月至10月,恒生指數從26,900點波動至26,290點,同期恒生必需性消費指數下跌5.2%,而飛鶴卻在同期下跌29.2%,成為板塊內表現最差的個股之一。
機構投資者的撤離進一步加劇了股價壓力。港交所數據顯示,2025年二季度以來,貝萊德將飛鶴持股比例從5.2%降至4.1%,摩根大通更是從5.7%減持至3.8%,均低于5%的主要股東門檻。多家券商也同步調整評級:中金公司在8月28日研報中將飛鶴目標價從12港元下調至6港元;摩根士丹利則在7月將評級從“增持”降至“減持”,目標價定位5.5港元,理由是業績下滑速度超預期,庫存壓力未見緩解。
為何回購這張牌在飛鶴身上失效?核心在于市場對其回購背后的動機存疑。
通常而言,有效的回購需要滿足兩個前提:一是公司現金流充裕,回購不會影響正常經營;二是股價顯著低于內在價值,存在估值修復空間。
但飛鶴的情況恰好暴露了這兩大前提的缺失。
從現金流看,截至2025年6月末,公司現金及等價物為64.8億元,流動資產合計204.3億元,看似充裕的資金需優先覆蓋12億元生育補貼、渠道庫存清理等剛性支出,且上半年經營活動現金流凈額僅18.7億元,回購資金占比已達53.7%,對流動性形成一定擠壓。
從估值看,盡管飛鶴市盈率已降至12.35倍,低于國際乳企18-20倍的平均水平,但市場更關注動態預期——由于凈利潤已連續兩個季度下滑,其基于2026年預測利潤的動態市盈率升至15-16倍,接近行業均值;且市銷率僅0.9倍,顯著低于達能等外資品牌1.2倍的水平,反映出市場對其盈利可持續性的擔憂,不認為當前股價存在顯著低估。
02? 增長迷途
飛鶴回購護盤失靈,本質是公司經營問題的集中爆發。
透過財報數據與行業趨勢不難發現,這家曾經的“奶粉一哥”正深陷業績下滑、戰略模糊與治理爭議的三重困境,而這些問題遠比股價下跌更值得警惕。
業績基本面的持續惡化,是資本市場失去信心的根本原因。
飛鶴的業績頹勢并非始于2025年,而是呈現短期微增、長期承壓的特征:2020年至2024年,公司歸母凈利潤從74.37億元腰斬至36.54億元;核心業務嬰幼兒配方奶粉的營收占比常年維持在91%以上,2024年該業務收入190.62億元,占比仍高達91.9%。
這種押注單一產品的模式,在新生兒數量連續7年下滑的背景下,脆弱性被無限放大——2023年國內嬰配粉市場規模同比萎縮10%,飛鶴作為行業龍頭,自然首當其沖。
更棘手的是,飛鶴試圖通過高端化對沖市場萎縮的策略已難以為繼。
過去幾年,飛鶴將核心產品星飛帆系列定價維持在400元/罐以上,超高端產品收入占比超60%,毛利率一度高達72.5%。但2023年以來,消費環境發生劇變:歐睿國際數據顯示,2024年國內200-300元價格區間的嬰配粉市場份額提升至43%,而400元以上高端市場萎縮9%。
當惠氏、美贊臣等外資品牌紛紛降價促銷時,飛鶴仍堅守高價,導致價格敏感型消費者大量流失,2025年上半年其高端產品銷量同比下降15%。
重營銷、輕研發的經營模式,則讓飛鶴失去了長期增長的底氣。
2024年,飛鶴銷售費用達71.8億元,費用率34.6%,而同期研發費用僅5.85億元,占營收比重2.82%,較2023年的6.11億元同比下降4.3%。對比來看,伊利2024年嬰配粉研發費用超30億元,君樂寶也投入15億元建設科研平臺,飛鶴的研發投入顯得杯水車薪。
更關鍵的是,飛鶴宣稱的乳蛋白鮮萃技術雖獲國際專利,但未能轉化為市場競爭力——2024年新品收入占比僅4.8%,遠低于行業15%的平均水平。
高分紅與高管高薪的爭議,進一步侵蝕了投資者信任。
2020年至2024年,飛鶴現金分紅占歸母凈利潤的比例從30.7%攀升至76%,累計派息131億元。看似慷慨的分紅背后,是現金流的持續消耗:2025年中期公司流動資產較2024年底減少18.19億元,而12億元生育補貼更是加劇了資金壓力。更值得質疑的是,分紅的最大受益者是持有超49%股權的大股東,普通投資者獲得的股息回報缺乏業績支撐。
與此同時,董事長冷友斌的薪酬雖從2021年的1691萬元降至2024年的1388萬元,但在凈利潤較2020年腰斬的背景下,其薪酬占凈利潤的比重從0.23%升至0.38%。2025年上半年業績暴跌時,高管薪酬并未同步調整,這種旱澇保收的激勵機制,顯然難以讓投資者信服。
03? 穿越寒冬
飛鶴當前的困境,是中國嬰配粉行業從增量競爭轉向存量博弈的縮影。
在多重因素疊加下,單純依靠回購或分紅已無法挽回資本市場信心。對飛鶴而言,唯有打破路徑依賴,從戰略、研發、渠道三方面重構價值,才能走出頹勢。
一是,打破單一業務依賴,真正落地多元化戰略。
參考伊利的做法,其成人奶粉業務通過“欣活”系列精準定位中老年市場,2024年營收超50億元,市占率達28%;君樂寶則通過液態奶產品切入大眾消費市場,年營收突破30億元。飛鶴擁有自建牧場、全產業鏈等優勢,若能將嬰配粉的品牌信任延伸至成人營養領域,加大產品研發與渠道投入,有望培育出第二增長曲線。
二是,扭轉重營銷、輕研發的傾向,建立科研與產品的閉環。
短期來看,飛鶴應將研發費用率提升至5%以上,重點攻關母乳活性成分、過敏奶粉配方等核心技術;長期則需建立“科研-臨床-產品”的閉環,若能通過大規模臨床實證驗證效果,并轉化為消費者可感知的產品優勢,才能真正區別于競爭對手。未來可重點布局特殊醫學用途配方食品賽道,該領域不僅毛利率高,且受新生兒數量影響較小,能有效對沖主業風險。
三是,整頓渠道與財務結構,修復投資者關系。
在財務層面,飛鶴需平衡分紅與發展的關系。當前76%的分紅率顯然不可持續,應適當降低分紅比例,將更多資金投入研發與新業務;同時優化高管薪酬機制,將薪酬與凈利潤、新業務增長等指標強綁定,避免業績下滑而薪酬不減的情況再次發生。唯有讓投資者看到公司將資源用于長期發展,而非短期回饋大股東,才能重新贏得信任。
四是,加速國際化布局,對沖國內市場風險。
2024年飛鶴海外營收僅1.99億元,占比僅0.96%,與伊利、蒙牛海外營收占比超10%的水平差距明顯。其加拿大工廠雖已投產,但僅覆蓋1500家商超,收入微乎其微。未來可借鑒君樂寶“先東南亞、再歐美”的路徑,從人口基數大、消費習慣相近的新興市場突破,逐步建立海外品牌認知;同時通過并購當地乳企快速獲取渠道資源,降低拓展成本。
中國嬰配粉行業的寒冬遠未結束。
根據弗若斯特沙利文數據,未來5年嬰配粉市場規模仍將以每年5%的速度萎縮,而2024年結婚登記對數同比下降超20%,預示新生兒數量長期下行趨勢難改。飛鶴的困境并非偶然,而是行業轉型期的必然陣痛。
回購與分紅或許能短期安撫市場,但無法解決根本問題。這家曾憑借“更適合中國寶寶體質”登頂行業的企業,如今需要重新思考:在人口紅利消退后,增長的動力從何而來?在消費分級趨勢下,高端化的路徑該如何調整?在行業競爭加劇時,核心競爭力又該如何構建?
對飛鶴而言,當下最需要的不是護盤,而是破局——打破對單一業務的依賴,打破重營銷輕研發的路徑,打破短期利益優先的思維。唯有如此,才能在行業洗牌中存活下來,真正贏得資本市場的長期認可。
畢竟,投資者愿意為一家企業的未來買單,卻不會為一場注定失效的“回購游戲”停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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